数的时候,在我们看见龙舟前,就会先听到龙舟的声音。

空气里充满战鼓的节奏,20多名队员坐在狭长的船里一致地划着桨,努力超越其他船。但激烈的竞赛并不是端午节期间唯一引人注目的特色。今年的端午节是农历五月初五,也就是公历的6月22日。

这些龙舟还有引人注目的外观设计,吸引好奇的人群围观。每条舟的前头都装饰着神色凶猛的龙头:两只上扬的角,锐利的眼睛,龇牙裂嘴的暴露其锋利的牙齿。

多数华人基督徒不会认为庆祝或参与端午节有什么不对,无论是参加龙舟竞赛或吃美味的粽子。然而,他们对龙却有负面的看法,因着圣经对这个传说生物的描述。

《今日基督教》访问的圣经学者们表示,消除华人文化里对这些神话生物的误解,并对圣经中龙的含义有更全面的理解很重要。

华人喜好带有龙图腾的家具或珠宝,因为它们在华人文化里象征繁荣、幸运、祝福和智慧。这种奇妙的猛兽也是皇权的象征:皇帝被称为“龙”,经常穿着绣有龙图腾的外袍,代表他们“神圣及完全的权力”。

但在马来西亚婆罗洲长大的加勒特福音神学院(Garrett Evangelical Theological Seminary)新约教授杨克勤(Khiok-Khng Yeo)说,马来西亚和香港的一些牧师,以及一些在美国的华人教会,都告诉信徒要销毁这些物品,因为它们是邪恶的。甚至鼓励那些名字中“龙”字的华人基督徒改名。

“假设启示录12章指的是西方的龙的概念,并用之解读华人文化里的,是重大错误的解经,”杨说。 “这不但是一种误解,也是一种粗糙地谴责中华文化的方式。”

文字游戏

在中文和合本圣经(CUV)中,“龙”字出现了138次。新加坡神学院的李志秋(Chee-Chiew Lee)说,在旧约里,龙经常出现在圣经名字的音译中,例如押沙龙(Absalom)。

龙这个字主要用来代表启示录里的dragon。在和合本中,龙出现在提到红龙的经文(启12:3),也就是有两个角的野兽,说话像龙(13:11),然后天使抓住龙——龙也被描述为古蛇或魔鬼——将它捆绑一千年(20:2)。

李说,只有一种中文译本,也就是《环球圣经译本》(Worldwide Chinese Bible),将启示录的dragon翻译成“魔蛇”,而不是“龙”。

《今日基督教》访问的圣经学者们强调,为了准确地理解圣经里提到的龙,我们必须认识圣经作者身处的古代近东文化背景。

在像那样多神信仰的环境中,神明通常与被描绘成蛇的对手争战并击败它们。例如,巴比伦神话里记载了马杜克神(Marduk)与蛇形女海神提亚玛特(Tiamat)的缠斗,而迦南乌加里特(Canaanite Ugaritic)神话则记载了巴力神(Baal)与罗坦(Lotan)的争斗,罗坦是一只七头海怪,名字的意思是“盘绕”。

在《英王钦定本》(King James Bible)英文圣经中,希伯来文 tannîn一字被翻译为dragon(龙),如在耶利米书51:34和尼希米记2:13里。希伯来文livyāṯān在希腊文《七十士译本》中以ophis或drakon的翻译出现,后者可能是这些古代怪兽在英文中被翻译为“龙”的原因之一,李说。

“将这些字翻译为‘龙’的问题是,它会让你想到中世纪的龙,而不是犹太人的蛇,”李说。 “中世纪的龙有翅膀。但在希伯来人传统里,龙它没有翅膀也没有脚。它更像蛇而不是大蜥蜴。它的嘴也不会喷火。”

中文圣经读者可能也常常透过我们的文化滤镜来看待龙。

在中国神话里,龙的身上有鳞片,体型修长,没有翅膀,但雄性的龙有能力飞到天上,带来降雨(雌性龙则负责地球上的河海)。龙存在于不同的层域——天空、海洋和地下世界——并掌控它们。

新教中文圣经的译者希望华人基督徒能抛弃传统文化中潜在的偶像崇拜,因此在1919年出版的《和合本圣经》中将龙与负面的观念联系在一起。但若要准确地翻译圣经里的字,必须理解翻译过程里涉及的两种因素,李说。

首先是语言的因素:在英文和中文圣经中,dragon和龙分别代表不同的符号,代表不同的神话动物。第二种是文化的因素,在某个文化里表示某样东西的符号,在另一个文化里不一定会是同样的东西。

李说,例如,“在华人文化中,我们习惯在送礼者离开后才打开收到的礼物,但这并不意味所有文化都必须这样做。”

也就是说,对基督徒而言,圣经中的蛇(snake 或serpent)是邪恶的象征,并不意味华人文化里的龙也是邪恶的。

“华人文化对‘龙’的理解与圣经古代近东文化的观点不同,因为这是两种不同的文化。”杨说。因此,他建议将dragon翻译为“恶龙” (evil dragon),以便更清楚地描绘启示录里的怪兽。

谬误的假设

亚洲圣经学者说,若总是将解释为邪恶的代表,华人可能会陷入一种全盘拒绝自己的文化的危险。

“若没有学习如何铨释隐喻和符号,人们会倾向将符号等同于实物或本体,而不是将符号视为文化的外显,”李解释说。 “符号来自文化本身,而它们在该文化中的使用方式往往是相当固定的。”

在她的中文神学院课程中,李以文化习俗的例子来说明符号是如何被赋予特定的文化意义。在华人文化里,农历新年期间发红包象征着节日的到来,但当遇到其他庆祝活动时,如开斋节(Hari Raya Puasa,在新加坡被称为Eid al-Fitr),人们会互赠绿色的纸袋,而不是红色的,因为绿色在伊斯兰教中象征着“天堂、永恒和智慧”。

上海的张三牧师(基于安全考量,使用化名)说,在中国,这种对圣经和中华文化的误解在1980、1990年代更为普遍。中国的基督徒不穿有龙图案的衣服,也不参与端午节。许多人还拒绝唱一首当时流行的爱国歌曲,“龙的传人”,因为启示录20:2以龙来称呼撒旦,他们认为基督徒不应是撒旦的后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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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说,由于现在基督徒的圣经素质提高,这对今日的中国教会来说已不再是问题。除了认识到tannn一字在圣经里被用来描述各种海洋生物,如鲸鱼、鳄鱼和蛇之外,华人教会也从照字面意思解读启示录转变至更偏寓言性的解释。

杨说,将“龙”理解为邪恶的另一种危险是,当这种解释导致“对末世论严重扭曲的理解”时 。杨说,当人们视中华文化为邪恶的、拒绝它,并认定它最终会被摧毁时,一些人可能会有意地或在潜意识里认为西方文化比较好。

杨认为,这种“西方文化较优越”的看法是很严重的问题:“所有文化都有其优点,也都有不好之处。一旦你开始比较优劣时,种族优越感、种族歧视、民族主义和殖民心态就会油然而生。”

与救赎的关联

这些误解可能还存在于亚洲某些地区。但杨说,华人基督徒在过端午节时并不会认为这和他们的信仰有任何冲突,因为这个节日有其文化和历史根源,而不是源自宗教。

同时,基督徒也不习惯在端午节期间传福音。上海的牧师将中国基督徒这种不积极的现象归因于中国快速的城市化和有效的无神论教育,种种这一切已“清除民间宗教的存在”。

“与城市化的中国相比,散居在台湾、马来西亚和香港的华人有更‘浓厚’的迷信和宗教文化”,将他们与社会其他群体区分开来,张说。

杨说,在农历的另一个节日——“鬼月”(Hungry Ghost Festival)期间,教会往往会更加活跃,因为它与佛教和道教有关,并经常引起人们对邪灵的恐惧和对死亡的疑问。

然而,华人基督徒同样能思考如何使用端午节的故事作为传福音的切入点。

虽然有些人说这个传统起源于中国农村的迷信,他们崇拜龙神,就以赛龙舟来驱赶厄运和寻求龙神的祝福,但多数华人认为这一事件的起源是纪念楚国大臣屈原的爱国事迹。

屈原是三世纪时楚国的诗人和政治人物。战国时期,屈原警告楚王,邻近的秦国将会是楚国的威胁。但楚王不仅没有听他的劝告,反而把他放逐了。看到祖国陷入动乱,绝望的屈原最后跳入汨罗江自尽。

这个传说的一个版本说,百姓们后来乘坐龙舟去救屈原,而另一个版本则说,人们将粽子扔进河里喂鱼和河龙,以防止屈原的身体被吃掉。

许多华人认为屈原是个受人爱戴的人物,他超越了“自我牺牲的单纯故事,成为爱国主义的典范”。然而,华人基督徒可以更进一步地将屈原的故事与基督教的主题联系起来。

“圣经的叙事为我们提供一个更广、更具说服力的叙事,说明为什么一个英勇事件不仅与中国历史有关,且与基督信仰的主题有关,”杨说。 “因为在基督教理念中,屈原好似一个代表正义和人民权利的先知。”

杨还说,基督徒们可以屈原的英勇事迹作为指向基督教的殉教理念的一种方式——因着追求正义、爱和忠诚,以致为神而死。像这样的故事也能带出一些关于中国历史和基督信仰之间有意义的讨论:“这是教会该做的工作,将这两者联系起来,而不是二元分别的思维模式。”

若华人基督徒能加深对文化人类学的理解,就能更好的阅读及分享关于圣经中的龙。

杨说,龙在中华文化里表露了人们对安全、和平、祝福、快乐和能力的渴望,这些都有助于华人基督徒和他人分享对ㄧ个更伟大、更持久的盼望的出发点。

“这一切都与了解圣经里的救赎有关。找到这些主题——神和基督对人类的救恩——以及其源头——神和祂的话语——如何为人们带来好消息。”

翻译:江山 / 校编:Yiting Ts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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