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暢銷書《按聖經生活的一年》中,世俗猶太人AJ雅各布斯(AJ Jacobs)努力在一年內按字面意思遵守《聖經》律法。在關於混合織物、用石頭砸破壞安息日的人、擺弄毒蛇和尊敬寡婦等方面,他的惡作劇令人著迷,常常令人捧腹大笑,並催生了一部CBS情景喜劇

作為其中的一條,他解釋了在妻子來月經時,他是怎樣試圖避免與生殖器分泌物相關的禮儀性不潔行為的(利15:19-23)。因為對此感到不快,她在他回家之前特意把家裡的每一把椅子都坐了一遍。最終,他選擇了一個可移動的便捷座椅——說實話,有誰能確定什麼人可能剛剛在地鐵的某一特定座位或餐廳包廂坐過? (瑞秋·海爾德·埃文斯(Rachel Held Evans)在她2012年出版的《聖經女人年》(A Year of Biblical Womanhood)一書中完成了一個類似的半開玩笑的挑戰)。

這個故事之所以如此幽默,部分原因是其完全的荒誕性,尤其是通過我們現代的西方視角來看,而這一點不知不覺地影響了我們對《聖經》的解釋。我們認為,如果因為某個女人來了月經我們就以不同的方式行事,這將是很尷尬的,更不用說對此做出詢問了。因此,《聖經》對女人的月經期做出規定或限制的概念似乎很荒謬。

在《聖經》中禮儀性潔淨問題是很重要的,這一點是人們很容易忽視或無視的。這遠不是什麼律法主義和陳舊的《舊約》怪事,因為與不潔淨打交道對耶穌來說也是非常重要的。

禮儀性潔淨制度是第二聖殿時期猶太人生活的基石,而耶穌的所所為顯示,他體現的是一種具有傳染性的聖潔性,而這種聖潔克服了那污染神的子民的不潔之源。如果不了解禮儀性潔淨體係是如何運作的,以及耶穌的行動是如何證實了神的聖潔降臨這世界的,我們就會錯過《新約聖經》中某些不尋常的見證。

例如,在馬太福音9:18-26中,我們讀到記述一個管會堂人的女兒死了,而這個記述又突然被另一個關於一位“患了血漏”12年的女人的故事打斷了。我們英譯本的語言掩蓋了這段經文中與第一世紀猶太人背景相關的關鍵方面。這些故事似乎互不相干,使這段話的構成顯得怪異而雜亂無章。而恰恰是對禮儀性潔淨體系的理解,以及耶穌對它的態度,幫我們解開了這段特別經文的含義。

約學者馬太·提森(Matthew Thiessen)在《耶穌與死亡的力量》中解釋說,古代以色列人的集體生活是圍繞著兩個二元結構展開的:聖潔與玷污 或 普通的,以及 潔淨與不潔淨。聖潔的主要場所是安息日(出20:8-11),會幕或聖殿(出40:34-38),以及以色列民自己(利11:44-45)。因為神確實住在這些實體中,所以必須特別小心地保護和管理它們。

學者們將《聖經》中的不潔行為鬆散地分為 禮儀性的道德性的。禮儀性不潔是難以避免的、自然的、可傳播的,但不是罪惡的,一般可以通過“洗滌和等待”(通過禮儀性沐浴和與神聖空間一定時間的隔離)來處理。

禮儀性不潔分為三大類:皮膚病(希伯來語為 tsara'at,希臘語為 lepra,經常被誤譯為“麻風病”)、生殖器分泌物和屍體。正如提森所解釋的,每一種都以自己的方式代表著死亡的力量——與人類生命和繁榮對抗的力量。處於禮儀性不潔狀態的人不可能接觸到神的聖潔,因為神會躲開不潔(結10-11)。因此,雖然禮儀性不潔本身並不是罪,但如果以色列人沒有正確地處理它,它就會使人陷入不聖潔,無法與神同在。

成對比的是,道德上的不潔指的是罪惡的行為(拜偶像、亂倫、謀殺),它導致人民、聖所和土地被玷污。道德上的不潔是可避免的、故意的、不可以傳播的,會引起神的責罰,需要贖罪,並且(如不加抑制)會導致流亡。

在福音書中敘述的他非凡的傳道故事中,耶穌面對了禮儀性不潔的所有三個來源。通過對禮儀性潔淨律法的理解,我們意識到馬太福音9:18-26(及路加福音8:41-56、馬可福音5:22-43中的平行段落)著重於禮儀性潔淨問題。

英譯本所微妙地掩蓋了的,是這個女人的“血漏”是一個屬於生殖器異常分泌的問題,這使她變得不潔淨,因此在出血的12年期間不能進入聖殿的庭院,可能也不能進耶路撒冷城(利15:25)。鑑於耶路撒冷聖殿是敬拜和宗教生活的中心,這對她在無論社交還是精神上都是一個巨大的損失。

馬太福音第9章中有一條線索,表明耶穌對《舊約》誡命的嚴肅性。在馬太福音第9章的大多數英文譯本中,這個女人向耶穌伸出手,觸摸“他的衣服邊”(第20節,和合本作“他的衣裳䍁子”——譯者註),對於現代讀者來說,這是一個奇怪而過時的翻譯。希臘文實際上說的是,她伸手觸摸了他衣服上的 kraspedon(䍁子,流蘇)。在民數記第15章中,神命令以色列人佩戴䍁子,以提醒祂的子民對聖潔的追求,這條戒律今天還被許多猶太人遵守。

值得注意的是,當同一個希臘詞(kraspedon)出現在馬太福音第23章第5節——耶穌譴責法利賽人的炫耀——英語版本將這個詞翻譯成“䍁子”。這兩章的對比掩蓋了耶穌與猶太教習俗的聯繫,並使耶穌與法利賽人的習俗保持距離。實際上,耶穌和法利賽人都佩戴䍁子。正如提森所寫的,耶穌確實是“那個猶太人”。恰恰是耶穌的猶太人身份向我們揭示了他的使命是什麼,反過來,我們作為他的門徒的使命也將是什麼樣子。

同樣地,管會堂人的女兒代表著屍體的不潔淨,因此是與以色列人的生命和福利對抗的另一種力量。在祭司潔淨體系中,屍體是最嚴重的禮儀性不潔源;其他兩個源頭是要通過觸摸才傳播的,而即使接近屍體也會使人在禮儀上不潔淨(民19:14-16) 。所有三本對觀福音(synoptic gospels),都以一種象徵性的三部曲形式,在這段文字之前,都記述了耶穌醫治一個 大麻風 患者的故事。

根據關於禮儀性潔淨的律法,當那個患血漏的女人觸摸他的衣服,以及當耶穌觸摸死去的女孩使她復活時,耶穌應該進入禮儀性的不潔淨狀態。在現實中,情況完全相反。他們的不潔淨並沒有轉移到他身上,反而是他那具傳染性的聖潔轉移到了他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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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舊約》中,關於以色列的敘述有兩條主線。一方面,以色列人必須小心翼翼地守衛、保持和看顧神在他們中間的存在。正如神在利未記15:31中告訴摩西和亞倫:“你們要這樣使以色列人與他們的污穢隔絕,免得他們玷污我的帳幕,就因自己的污穢死亡。”

神的聖潔居住在以色列、安息日、會幕和聖殿中間,指向創造的最終圓滿——神不受限制的存在,以及世俗與聖潔之間障礙的消除。猶太傳統將未來的世界描述為“完全是安息日”(《米示拿·塔米德》(Mishnah Tamid)7:4; 《創世記·拉巴》(Genesis Rabbah)17:5),而《聖經》提供了一個末世論的異象,在其中神的聖潔最終覆蓋了所有的空間和時間(亞14;啟21)。

這裡是敘述的第二條線索:住在以色列當中的神的聖潔將向外擴展到外面的普通世界。這一軌跡從一開始就存在,起源於創世紀12:3中神對亞伯蘭的呼喚(“地上的萬族都要因你得福”),並在整個預言文學中得到了回應。

以賽亞想像有一天,“認識耶和華的知識要充滿全地,如同充滿海洋一般”(賽11:9),並宣布“我還要使你作外邦人的光,叫你施行我的救恩,直到地極”(49:6)。撒迦利亞書第14章設想了這樣一個日子:在這一天,最平凡的物品也將像耶路撒冷的聖殿器具一樣神聖。

在希伯來《聖經》的敘述中,守護以色列的聖潔,與有朝一日神的存在將遠遠超出這些規定的邊界和參數的異像是並存的。

以色列按神的命令與世界分離,與以色列將神的聖潔帶到地極的使命之間的矛盾,在耶穌的生活和事工中得到了解決。在基督裡,聖潔壓倒了不潔的源頭;豐富的生命壓倒了死亡的力量。

神的國度通過基督的聖潔和醫治的觸摸而降臨。

在《馬太福音》第11章中,當被問及如何認證他的事工和彌賽亞身份時,耶穌指出了可以看到和聽到的他的事工成果。耶穌呼應《以賽亞書》第61章,宣稱“就是瞎子看見,瘸子行走,長 大麻風 的潔淨,聾子聽見,死人復活,窮人有福音傳給他們”(太11:5)。這種通過基督向外傳播的有形的、有形的恢復,證實了他的神的身份。

然西方的基督徒經常以一種將我們的身體和精神分開的方式來實踐我們的信仰,這種劃分對於希伯來世界觀來說是完全陌生的。基督教常常成為柏拉圖二元論哲學框架的犧牲品,在這個框架中,兩個獨立的世界——一個是物質的、暫時的,另一個是不可見的、永恆的——相互對立。

這種世界觀告訴我們,我們的身體屬於物質世界,因此被桎梏於變化、衰退和終將死亡的物理過程中。然而,我們的靈魂起源於不可見的靈界,死後會回歸靈界接受獎勵或懲罰。

相形之下,猶太教一直堅持一種具身的靈性,人們通過自己的身體來實現他們的信仰,而不是對他們進行某種形式的戰爭。的確,信仰在猶太人,就是看到和聽到的(也包括吃的、穿的、背誦的和所宣示的)。 《妥拉》(Torah)教導猶太人如何安排他們的生活,這必然意味著他們如何對待自己的身體。

正如猶太宗教史學家丹尼爾·博亞林(Daniel Boyarin)所解釋的那樣,基督教通常把人看作是具身(embodied)的靈魂,而猶太教則把人看作是具靈(ensouled)的身體。根據猶太教的定義,身體不是我們人類的一個偶然特徵;相反,我們的身體從根本上構成了人類的意義。

就這一點來說,關於具身性以及如何讓我們的身體參與敬拜和門徒訓練,猶太教有很多值得我們學習的。事實上,它會讓我們更明白如何去讀《新約聖經》,比如主禱文。對一些人來說,這些詞彙是如此的熟悉,以至於我們很容易就不去真正投入、冥想其含義的過程。

以“願你的國降臨,願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太6:10)。這段經文並沒有說:“把我們拉到天上去,這樣我們就可以到你的旨意得到實行的地方”。這個意像是指神的國度的下行,它的存在和降臨這個世界,而不是指我們超越這個肉體的、物質的世界。這個世界是神的國度即將到來的地方,而我們受命成為派往這個國度的使節——此時此地,在這些身體裡。

耶穌的福音是關於神的國度和它在我們裡面、我們當中的大能與存在。它是關於神對所有敵對人類生命和繁榮的勢力的最終的、明確的拒絕。對我們來說,它是關於活進這個國度裡,圍繞它塑造我們的生活,並引導他人走向它。它是關於耶穌所具身的聖潔的外展。

這一異象反映在馬太福音第10章中耶穌對其門徒的囑咐中。耶穌差派他最初的追隨者出去做什麼? “隨走隨傳,'天國近了!'醫治病人,叫死人復活,叫長大麻風的潔淨,把鬼趕出去。你們白白地得來,也要白白地捨去”(第7–8) 。可以理解,這一差派會使我們中的許多人感到不舒服。畢竟,我們什麼時候讓人從死裡復活過?

即使對於我們當中並沒有行複活神蹟的大多數人來說,我們還是像耶穌一樣,仍然被呼召與我們文化中的有形的死亡力量作鬥爭。這些力量究竟是什麼?它們是壓迫神的子民,並在我們的生活和社區中敵對神的榮耀國度降臨的任何事物。

成為這個國度的使者,意味著要深切關心身體和敵對它們的死亡力量。如果神正在積極地做工以救贖這個世界,那麼我們理自己的使命以及為這過度如何效力的方式,可能比我們想像的要寬廣得多。

Jennifer M. Rosner是富勒神學院系統神學的助理教授,也是《尋找彌賽亞:進入福音的猶太性之旅》(校園團契出版社, 2022)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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