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和宾州哈里斯堡的一位牧师聊天。他的会众人数不多,约150人左右,他的日常工作很忙,职务范围远远超过教会的墙壁。

牧师周而复始的忙碌是他委身于服事会众的明证。他用大部分的时间探访、为人祷告并牧养他们的心灵,地点常常是疗养院和医院。他预留星期六来准备讲道,也尽可能保留周五与家人相处。

有时,这位牧师会收到远方的邀请:在基督徒特会上演讲、为基督教媒体撰文、甚至写书——这些都是很吸引人的机会,这显示出他在事工里的智慧受人认可,以及有着广泛的人脉。然而,当考量到这些事工机会可能造成他的缺席并影响羊群的灵命成长时,这位牧师常会拒绝这些机会。他并非在为自己建立一个平台/品牌,而是养育着一个基督徒群体/共同体(community)。或者,用作家Jen Pollock Michel的话来说,这位牧师是在过一个生活,而不是在留下一个纪录。

我自己也在像这样的选择上挣扎着。神学院毕业后,我开始写作,并在地方教会教课。因为我不需要靠写作赚钱,所以我有很大的弹性写作,很快地,试图寻找能出版我作品的地方变成了一份工作。能被邀请成为作家公会的会员,让别人来推广我的作品,令我感到欣慰和谦卑。但我也开始发现,如果我想继续投入在我的教会里,定期写作供大众阅读是份复杂、艰难和无法持续下去的工作。

我想要透过写作来服事教会,但写作越来越消耗我服事地方教会的时间。假设我把所有时间都花在投稿、建立追踪者/粉丝数量、创作基督教相关内容,并试着在所谓的“福音派产业链”中成功,我对他人而言是否仍像基督那样?我是否在展现祂的爱?

但另一方面,如果我觉得自己有写作的呼召,也相信自己有些有价值且忠于主的想法可和人分享,那么,用我的才华来推广我的作品是否有错?我应该像宾州的牧师一样,满足于默默无闻吗?或者,我应该要和那些母亲过世的人、先生离她而去的人,或刚接到医生电话说要做断层扫描的人坐在一起?我常常问自己,我是否有智慧、聪明和韧性,足以在基督徒作家生活中游刃有余。

今年春天,其他基督徒作家对基督教事工今日的动态和出版环境的一些讨论,显示出我并非唯一提出这个问题的人。这些讨论围绕着科技的变迁如何改变人们写作的方式。某些方面而言,“出版”已经民主化了。在播客、社群媒体、Substack、其他个人通讯订阅管道,以及YouTube和TikTok等影音平台之间,基督徒的创作内容并不罕见,而且入行门槛极低,让更多人能就神学、灵命成长和基督徒生活发表意见。

问题在于进入这个产业后的情况。在迈向受到读者/听者认可的旅程里,需要作者有意地培养个人品牌及专业的关系网络。米歇尔在Substack上一篇关于决定放弃出版作品(但继续写作)的文章中写道:“‘这个人很能写吗?’是的,这算是个加分项目。但我认为这甚至不是出版商的计算中最重要的问题。‘这个人很会卖书吗?’这才是最重要的问题。”

你必须建立强大的数位/网路形象,扩大自己的受众群。你希望其他作家能推广你的作品,就像你推广他们的作品一样——你能在社交平台上标记你“认识哪些人”都将成为某种能用来交易的货币。光有圣灵的恩赐是不够的,你必须在社交媒体上推广你的恩赐。于是你开始创作Instagram内容、撰写鸡汤式的金句,并开始制作reels(短影片),盼望自己创作的内容越多,就有越多人注意到自己。

我应该把时间花在这些事上吗?我对地方教会里的平信徒的服事又将何去何从?那些正在经历离婚、疾病和养育子女的挣扎的人,或正在寻找自己能归属的群体的人该何去何从?当我写着关于基督的一切时,我是否忽略了祂的身体?正如神学家尼卡·斯波尔丁(Nika Spaulding)在我访问她时所问的,“我是否忽略了优先服事地方教会的需求的必要性?我是否需要重新订立志向和野心?”

我每天都纠结于这个问题。我相信上帝呼召我在我居住的地方忠心事奉祂,在地方教会里爱神、爱人——而不是成为自我平台的建立者或影响者,寻求观众的肯定(和多巴胺的刺激)。但我也相信写作是上帝装备我服事的一种方式,而出版业说如果我想要有人读我的作品,就必须建立一个平台。在我与记者兼作家Devi Abraham的谈话里,她表示自己观察到在美国基督教文化圈——就像更广泛的美国文化那样——似乎“默默无闻就等于不成功”。

对于这些问题,我没有最终的答案,但我心里涌现更多的问题,或许这些问题能让我的思绪更清晰,成为一种能重新塑造我思维的叙事。

我们能在默默无闻中感到满足吗?作家兼事工领袖Sarah K. Butterfield谈到她曾暂停写作一段时间,“我出席活动的唯一目的就是服事现场的人,对于增加读者人数不持任何期待。这个结果解放了我!”

我们是否都想试试看跟她一样的做法?如果我们不再试图努力增加读者人数,我们的写作、投稿和出版习惯会有什么改变?我们灵魂中是否有一种不协调的现象,以致于我们无法满足于微不足道的东西,不断地渴望得到更多?

如果上帝赐给我们创造性的恩赐,使用这个恩赐来荣耀祂意味着什么?我们必须为了上帝使用我们的恩赐来扩展祂的国度,但如果祂对我们的事工(无论是教会内或在类教会机构里)触及的范围有所限制呢?如果祂要我们服事的对象(甚至是写作的对象)只有少少几人——不是卖出两万本书,而是忠于我们圈子里少少的一些人呢?如果我们的“平台”只是地方教会或社区呢?

圣经教师Jen Wilkin曾和我说:“在地方教会和社区服事是很辛苦、很有挑战性,也很累的事。但每当我亲眼看到人们因着对圣经的认识和对神的爱而活跃起来时,我也非常欣慰。在争夺他人的注意力和肯定的数位喧嚣声中,基督徒事工需要找到方法来建立实质的关系,促进我们实际接触到的人的灵命的深度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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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曾与InterVarsity Press的副编辑主任Al Hsu谈论这个问题。他说,即使在出版业,“平台本身并不是——或不应该是——目的。平台应仅仅是我们使命及呼召的延伸。”我们建立的平台应该符合我们的呼召,以及我们被呼召服事的对象,因此不同的人应该有不同的平台。

我们能耐心的成长吗?和许多作家一样,我也渴望能像那些拥有庞大平台及名声的领袖、老师和作家一样。也许有一天我也能走到那一步,但他们并非一夕间就达到这样的境界。作家Karen Swallow Prior曾指出,知名作家如Beth Moore和Ann Voskamp“多年来一直默默耕耘,默默无闻。但更重要的是,她们并非一开始就希望获得如此广阔、有影响力的平台。”

作家Christine Caine写到她是如何“被人发展,而不是被人发现”的。她从很小的年纪就渴望服事上帝,所以当教会领袖邀请年轻的她加入清洁队时,她同意了。这让她后来肩负更大的责任,也被属灵老师更多的带领。清理脏乱多年后,她当年那句忠心的“我愿意”为她今日所带领的庞大事工做好足够的准备。上帝在默默无闻中培育着她的信心和技能。

我们追求的究竟是什么?也许上帝要我们在地方教会小规模地服事祂。也也许祂会帮助我们为数百万人写作。作家Mary DeMuth在我们的谈话中说,无论是哪一种情况,我们都必须注意自己的心。她问道:“我们是否发现自己爱牧草胜过爱牧草背后的人们?上帝呼召我们去爱有血有肉的人,我们应该追求能祝福他们、爱他们、了解他们的方式。”

上帝呼召我们认识祂、与祂同行,这必须是我们的优先事项。如果拥有大量的听众是上帝想要我们拥有的,祂会让这件事成真。我们不必浪费时间跟心力去争取显赫的声誉和平台。我们可以在我们被栽种的地方成长——在对上帝的认识中成长,在平凡中实践祂的同在。衡量成功的真正标准不是听众、粉丝数量或销售纪录,而是我们对上帝的忠诚度。

我最近读到一则关于法兰克公主Bertha的简短历史。她在西元580年左右迁居到英国肯特王国的坎特伯雷,与该国的异教国王Ethelbert结婚。基督教当时已传入英国,但尚未广泛地传播。

Bertha是个有着坚定的基督教信仰的人。她是在被允许保持基督徒身份的条件下结婚的,并带着一位主教和她一起搬到新地区,并与教宗维持通信。教宗后来提及Bertha时写道,她的“善行不仅在罗马人之中⋯⋯也在各地广为人知”。

西元597年,在Bertha多年努力分享信仰却显然“不太成功”后,一支由修士奥古斯丁带领的宣教士团队从罗马来到英国。抵达肯特郡后,他们向国王传福音,国王终于承认基督的主权。许多人效法国王的榜样,成为基督徒,而坎特伯雷成为英国基督教的中心。时至今日,坎特伯雷仍是许多基督徒的属灵家园。

Bertha公主没有留下任何著作,也没有公开行使权力的记录。然而,她多年来忠心地帮助在英格兰和许多其他国家传福音。今天,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承认她的祈祷小教堂是英语世界所存留的最古老的基督教敬拜和见证的地方。上帝使用她的祷告成就无法度量的事,超乎她所求所想(弗3:20)。

上帝可能会以同样的方式使用我们默默无闻的忠心。正如作家Skye Jethani引用撒种的比喻所说:“我们喜欢壮观的事,”但“上帝喜欢透过细微的事来作工。虽然我们总认为结果取决于我们如何(大量地)宣扬祂的话语,但上帝知道结果取决于人们如何接受祂的话语。”我们最在乎的是为自己建立一个平台,还是成为基督的手和脚,在我们能撒种的地方撒种,让上帝亲自赐下增长?

E. L. Sherene Joseph是一位成年的第三文化小孩和作家,她专注于与信仰、群体和文化相关的议题。身为一个移民到美国的人,她分享自己活在不同世界之间的经验。可以在www.sherenejoseph.me阅读她更多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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